《關雎》講當君子淑女兩情相悅時,不可以如關關雎鳩一般,徑自交合。應有一套高雅而又普世的嫁娶程序,使男女婚配之事,符合國家的需要,符合道德的審美。這首詩正意味著周民從自由性關系時代,進入以禮制約的家庭婚姻時代,是謂“正始之道,王化之基”,地位極高,被譽為人文初篇。
歷來關于關雎的說法,多屬胡說。什么“雌雄之不乖居也”;“生有定偶,而不像亂;偶常并游,而不相狎”,渾以男女大防,來贊美無知禽獸,不知道算抬舉呢,還是自作多情。其實就是一個引喻,首先用來把人與禽獸區別開來,其次人要有更高層次的追求,有形式感的得到才是符合道德的,才是真正的“得到”:
“關關雎鳩,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”

雎鳩在河洲上,自由交合。窈窕淑女,深得君子愛慕。可是,君子雖然愛慕,淑女未必就愿意給予。這首詩首先是寫給男性——君子的,他的預定讀者是男人;而在頭兩句里面,已經寄寓著女子防閑男子追求的凜然大義。下面就寫君子愛慕淑女之時,不應僅以身求,而應求之以禮:
“參差荇菜,左右采之。
窈窕淑女,寤寐求之。
求之不得,寤寐思服。
優哉游哉,輾轉反側。”
采荇菜要兩手齊下,左右包攬,方無遺漏。追求淑女,也要講究一定的規矩方法。君子愛慕淑女,淑女不肯搭理(因為淑女愛琴瑟鐘鼓之逑),男子只好獨自輾轉反側,女子并不來偷寒送暖。
君子求女不得,顯然在受著罪苦。詩的后半部分,便是圣人教導君子求女法則:
“參差荇菜,左右采之。
窈窕淑女,琴瑟友之。
參差荇菜,左右芼之。
窈窕淑女,鐘鼓樂之。”
采荇菜要兩只手,愛淑女,要琴瑟友。意謂采荇菜要有正確的方法才能到手,而愛慕淑女呢,也要有正確的形式才能得志。要有鐘鼓琴瑟,成之以禮,才能得到窈窕淑女的歡心,才能得到輾轉反側寤寐思服的美人。
有人就會問,男女成之以禮,要“琴瑟友之、鐘鼓樂之”, 要有琴瑟,要有鐘鼓,這得是什么樣兒的人家啊?答曰:這就是普通的禮制的象征,不一定非要焦尾之琴,黃鐘大呂。一般的嫁娶婚姻,明媒正娶,拜天地告鬼神,吹吹打打,即禮成。我們看破落戶范進,也擺得起酒席請得起客,遑論高門大戶。圣人制禮,雖強調了秩序與等級;但最重要的,是推廣普世的禮儀形式。我們看那世間娶親嫁女,不管是貧寒還是富貴,雖有豪華儉樸的區別,但基本的形式和禮節都一樣,婚喪嫁娶,一望可知。這就是禮制普遍教化的意義。
當然這首詩也是寫給女子的。為什么男子不能像關雎求歡那樣如愿以償,卻是愛慕窈窕淑女“求之不得”呢?原因是:沒有琴瑟鐘鼓的歡愛,則是非禮之愛,不可授受也。女子非禮越禮,則亦如禽獸矣。圣人在告訴男子正確的求愛法門的同時,也告誡了那善于懷春的窈窕淑女;我們甚至可以猜測,他對著女子的話語,帶著一些警誡的口氣;畢竟,所有人類的禮教,沒有女子方面的合作,便是空文。古人說“關雎”歌頌“后妃之德”云云,這個后妃之“德”,便是持禮自守的忠貞、自愛、自尊之德。想想后妃與君子也像關雎那般行男女之事,未免太有點那個吧——當然,這自然是禮教千年后我們的眼光了;再一想,那樣就很不美嗎?馴化千年后的我們,已經失去了對干柴烈火不思量的性關系的想象力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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